王安石,生于公元1021年,出身于小官吏阶层,青年和中年时期,做过长时间的地方官吏,他曾向宋朝皇帝--仁宗上过万言书,主张变法。神宗年间王安石两次任宰相。这期间,他积极推行新法,王安石变法的目的,在于抑制大官僚大地主的掠夺兼并和豪商的特权,缓和日趋尖锐的阶级矛盾,以抗御辽和西夏的进攻。这是代表中小地主阶级和小私有者的利益的,在当时具有相对进步的历史意义。王安石的著作很多,有些著作被当时的保守派烧毁。现存的有《王临川集》、《周官新义》(辑本)及《道德经注》的佚文。在他执政时期,颁布《三经新义》,所以他的学说当时称为“新学”。他和他的学派以“新学”和官僚地主集团的保守思想进行斗争。张载,生于公元1020年,是北宋初期地主阶级革新派的思想家之一。他从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出发,对佛教唯心主义给予了有力的批判;在反佛斗争上,比隋唐时期前进了一步。在政治上,张载主张用恢复井田的办法(未成事实),缓和土地兼并的矛盾;对王安石变法持支持态度。他的主要著作有《正蒙》、《张子语录》等。
张载的哲学是在反对佛老唯心主义的斗争中形成的。宋初的封建统治者为了防止农民起义,麻痹农民革命意志,仍旧提倡佛教和道教。宋太祖认为,为了防止“黄巢群盗起”,必须大兴佛法。到宋真宗时,佛教禅宗特別流行起来。宋仁宗同样崇信佛道二教,大建禅寺,并同和尚一起参禅。当时天下僧尼有43万3千多。许多大官僚名士归依禅宗。道教同样得到了宋王朝的支持。寺院占有很多土地并享有免税免役的特权。宋初地主阶级革新派在思想战线上的一个任务,就是排斥佛道二教。这同样是反对寺院经济对土地和劳动力的侵占,反对贵族、官僚大地主和僧侣大地主的封建特权。欧阳修发挥了唐代韩愈的排佛思想,著《本论》,把佛法宣布为“奸邪”之法,认为“礼义者,胜佛之本”,反对“王公大人”以佛教治国。他们主要是从经济政治方面排斥佛教。从哲学方面反对佛教,这个任务落在张载身上了。张载在反对佛、老唯心主义的斗争中,在自然观方面基本上坚持了朴素的唯物主义路线,提出了气一元论的唯物主义思想。但他终究是站在封建地主阶级的立场,仍然要维持封建的政治制度认为他的学说,对防止农民起义说,比佛、老唯心主义有效。因此他不能摆脱孔孟唯心主义传统的影响,他的唯物主义是很不彻底的,在许多问题上陷入于唯心主义的迷误之中。张载的唯物主义思想后来受到唯心主义者的批评和攻击,却得到明清的唯物主义者的继承和发展;而他的唯心主义部分则受到宋明的一些唯心主义者的采纳和表扬。
张载认为,世界的物质实体以及天地万物,其运动变化都有一定的规律性,所以不能把物质世界看成是虚妄的。他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提出了对于佛教主观唯心主义的有力的批判。张载指出,佛教的根本错误在于否认自然世界的客观实在,在于否认客观世界的第一性,而把“心”当作第一性的,把“心”与客观世界的关系颠倒了。他强调了自然世界的客观实在性,认为天地万物都是离开人的意识而独立存在的,是真实的,从而打击了佛教的出世主义。佛教学以“虚无”为世界的本体,同它的主观唯心主义是联系在一起的。张载揭露了其中的内在联系,从哲学基本问题上,批判了佛教神学的理论基础,在反对唯心主义斗争中作出了自己的贡献。张载是一个无神论者,他批判佛教唯心主义的目的,在于反对佛教所宣扬的鬼神迷信。他依据气一元论,驳斥了灵魂不死的信仰。他认为佛教讲什么人死为鬼,要转世投生,只有成佛的人方能超脱轮回,其实都是背离真理的谬论。他说:“浮屠明鬼,谓有识之死,受生循环,遂厌苦求免,可谓知鬼乎?以人生为妄,可谓知人乎?”(《正蒙·乾称》)
北宋初期社会上充满了各种矛盾:阶级矛盾,民族矛盾,地主阶级中不同阶层的矛盾,政治上不同党派的矛盾,纷纭错综,非常复杂。各个不同的对立面之间展开激烈的斗争。张载作为地主阶级革新派的思想家,比较注重实际情况的观察,又对自然现象进行过研究,因而对于事物现象中矛盾对立的情况有所认识,在反对佛学和老庄玄学的形而上学宇宙观的斗争中,提出了一种朴素的辩证法的宇宙观。毛主席说:“辩证法的字宙观,不论在中国,在欧洲,在古代就产生了。”(《矛盾论》)张载就是我国古代宣传辩证法的宇宙观的代表人物之一。他看到了事物内部的对立面的相互作用是运动变化的源泉,但是他不了解对立面的斗争是事物运动变化的唯一泉源,没有认识到“互相排斥的对立面则是绝对的”这一真理。他看到对立面的双方共处于一个统一体中,但是他不了解这种统一是暂时,有条件的,相对的,相反认为统一体的分裂不是事物发展的理想境地。这样,使他终于倒向了矛盾调和论,甚至否定了运动的绝对性。这就同佛学和老庄玄学的形而上学划不清界限了。所有这些,都是同他的阶级局限性联系在一起的。张载作为一个地主阶级革新派的思想家,一方面对官僚大地主的政治措施表示不满,另一方面又反对农民起义。他幻想出现一个阶级调和的社会局面,以巩固整个地主阶级对农民的专政。毛主席说:“古代的辩证法带着自发的朴素的性质,根据当时的社会历史条件,还不可能有完备的理论,因而不能完全解宇宙,后来就被形而上学所代替。”(《矛盾论》)张载的辩证法正是这样。
由于其阶级局限性,在认识论上,张载从唯物主义倒向唯心主义,那么在人性问题与道德学说上,他便完全是唯心主义了。张载企图从他的气一元论的观点来说明人性问题。他认为万物都是气凝聚而成的,人也是气凝聚而成的。他企图用“气”来说明人性问题,仅仅把人看作自然界的一部分,而不能认识人是生活于社会中的,人的本性乃是社会关系的总和。仅仅从人类的自然情况来谈人性,这就必定要陷入唯心主义。张载所谓“气质之性”,是抽象的超阶级的人性,他所说的“天地之性”,无非是地主阶级的阶级本性的代名词。他一方面不赞成佛老的人性论,认为“人欲”也是人的本性,另一方面又要对“人欲” 加以限制,主张以封建道德来改变农民的“气质之性”,于是虚构出一个“天地之性”来,作为地主阶级统治农民的理论根源。张载认为,如果人们能够认识自己的本性是与一切人一切物相同的,就会泛爱一切人一切物,这样,他的抽象人性论又成了他用来宣扬“人类之爱”的工具。他的“爱一切人”思想的实际意义是要求消除封建治阶级的内部矛盾,缓和封建统治阶级与被压迫的人民之间的矛盾斗争,以维护当时面临种种危机的封建制度。这纯粹是一种幻想!他在《西铭》中进一步发挥了这种泛爱思想。“富贵福泽,将厚吾之生也;贫贱忧戚,庸玉汝于成也。存吾顺事,没吾宁也。”意思是说,如果处在富贵的环境,安乐享福,那是天地要提高我们的生活;如果处在贫贱的环境,困苦发愁,这是天地有意锻炼你,使你得到更高的成就。活着,我顺从地服务;死了,我宁静地安息。这样,把特权阶层的“富贵福泽”和劳苦人民的“贫贱忧戚”都说成是自然的合理的安排。他这种泛爱的说教对劳动人民说来完全是欺骗,只能起麻痹劳动人民的斗争意志的作用。
在社会政治方面,张载看到贫富不均是当时社会的根本问题, 他说:“贫富不均,教养无法,虽欲言治,皆苟而己”(《行状》)。这是说,如不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,任何政治措施都是谋求暂时利益的苟且的办法而已。他要求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,主要意图是防止农民的革命斗争。如何才能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呢?他主张“均平” ,提议实行“井田”制度,要求把田地收归国有,然后分给人民。为了消除大地主阶层的反对,维持大地主阶层的既得利益,他又主张使大地主作“田官”,以补偿他们的土地。一方面要求解决贫富不均的问题,一方面又要维持地主阶级的既得利益,这样就陷入于不可解决的矛盾之中。所以他提出的“均平”思想,无非是地主阶级革新派企图调和阶级矛盾的幻想。
再来说说王安石的哲学思想,王安石以《尚书·洪范》中的“五行”思想为材料,通过自己的解释,提出了一种以五行为中心观念的世界图式,用来说明宇宙万物的形成和变化。他对《洪范》的解释,是他的“三经新义”的一部分,他所提出的世界图式,代表了“新学”对于世界的看法。王安石提出的以五行为中心观念的世界图式,是一种唯物主义的学说。因为他抛弃了古代五行学说的神秘主义,企图用五种物质元素说明世界的形成和变化。井且用五种物质的性能说明物事的多种多样性。这种世界观,是和唯心主义神学相对立的。因为他相信物质世界本身有自己的形成和变化的规律,所以他不信“天命”,反对天人感应的目的论。在他推行新法的过程中,官僚大地主的代表人物,利用天人感应的迷信反对新法,说什么慧星出于东方,必有灾难。王安石指出,天象的变化有它自己的规律,同人事吉凶没有必然联系。他把天人感应宣布为“妄诞”,回击了官僚大地主阶级的欺骗宣传。(见《宋史·王安石传》)正因为如此,他的唯物主义学说又遭到后来官僚地主学者的攻击,说什么王安石不用“阴阳灾异之说”,以此搞政事,就是“不畏天”。他的唯物主义五行学说,同样是对佛、老的唯心主义本体论的一种打击。他对事物变化的看法,所以能提出具有朴素的辩证法的观点,是同他要求改革现状的政治立场联系在一起的。
但是,他的唯物主义的五行学说,同样具有很大的局限性。物质世界的多种多样性,不是靠五种物质的性能可以说明的。他把万事万物的性质和变化,都纳入五行之中,企图用五种物质的属性和运动的形式说明一切现象,更是十分错误的。在古代科学知识不发达的时代,这种自然哲学的体系正如恩格斯所批评的:“用理想的,幻想的联系来代替尚未知道的现实的联系,用臆想来补充缺少的事实,用纯粹的想像来填补现实的空白。它在这样做的时候提出了一些天才的思想,预测到一些后来的发现,但是也有说出了十分荒唐的见解,这在当时是不能不这样的。”(《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》)
王安石的五行学说,就是这样。尽管他对事物变化的看法,吐露出不少的朴素的辩证法的思想,但整个说来,他对运动和变化的理解,不是辩证的。因为把世界的变化归之于五种不同物质的相互作用,其结果必然导致机械论和循环论,从而掩盖了物质世界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。他企图用五种物质的性能解释人的精现象,这就更加荒谬了。据说,他晚年受了佛,老学说的影响。从现在传流下来的关于他的《老子注》的一些片断材料看,他最终又陷入了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。他一方面认为作为世界实体的“道”是“元气”,一方面又说是“无”,一方面肯定事物有其对立面,另一方又讲“无对”;一方面说冲气运行不息,一方面又宣称“元气不动”,等等。这些说法,无非是企图调和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,辩证法和形而上学的矛盾。这种折衷主义立场,是地主阶级改革派政治上的妥协性在哲学中的反映。
在认识论问题上,王安石还强调博学和践行。他认为不能只读儒家经典,必须泛览诸子百家,包括医书小说等。不仅如此,还要多方面接触事物,多闻多问,做到“农民女工无所不问”。并且主张“苟有所闻,必加试验”。王安石的这些主张,说明他坚持的是一条唯物主义的认识路线。但他又承认有所谓全知全能的“圣人”,实际上是吹捧当时的皇帝。王安石作为地主阶级改革派的代表人物,一心想依靠皇帝的力量推行新法。英雄史观使他不能将认识论中的唯物主义思想贯彻下去,这是地主阶级哲学家无法解决的矛盾。在人性的问题上,王安石批评了以前的各种关于人性的说法,提出了“性无善恶”论,直接反对了韩愈的“性三品”说,间接地批判了佛、老的人性论,具有合理的因素和进步的意义。但是他的人性论,同样是抽象的人性论。他把人的生理活动和心理活动看成是人性的内容,同样掩盖了人性的本质-人的阶级性。他不反对封建的“五常”,他所说的“合乎理”的情感欲望,其所谓“理”,仍旧是封建的道德教条。他的人性论和道德学说,说到底,仍旧认为合乎封建教条的言行是善的,否则,就是恶的。他提出的善恶的标准,不可能突破封建地主阶级的利益。所以他的人性论仍然是地主阶级的人性论,其体系仍旧是历史唯心主义。
王安石认为世界是不断变化的,人类的历史也是不断变化的,而且其变化是复杂的。当时官僚大地主阶级的代表人物司马光竭力反对王安石提倡的新法,搬出形而上学复古论来,宣称法制不可改变。他说:“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,虽至今存可也。“祖宗之法不可变也。”(《宋史·司马光传》)一派要求革新,一派坚持守旧。王安石反对复古主义的斗争,就是两派的政治斗争在哲学中的表现。王安石关于社会历史变化的看法,不仅反对了复古主义,而且还反对了老子的消极无所作为的宿命论的思想,他对老子的“无为” 说,进行了有力的批判。王安石提倡积极有为,反对消极无所作为,其目的在于强调“礼乐刑政”的重要性。他认为,圣人在上治理万物,必须制定“四术”,即采取四种统治人民的方法。他说:“四术者,礼乐刑政是也,所以成万物者也”。因此,他所说的“人力”或“人为”,就其内容说,主要指积极推行“礼乐刑政”的措施,来巩固地主阶级对农民的统治,所以他的“有为”学说,归根到底是为地主阶级服务的。
王安石的哲学思想是为他的政治上的变法主张服务的。当时司马光曾把王安石的变法思想归结为三句话:“天命不足畏,祖宗不足法,人言不足恤”。(《宋史·王安石传》)这三句话是当时旧党对于王安石的看法,却也表明了王安右坚决要求革新的精神。他的哲学中的唯物主义思想和朴素的辩证法观点,就是这种革新精神的理论基础。但是,他的变法革新的主张并不代表劳动人民的利益,相反,他却认为有抵制农民起义的意义。他早年上书宋仁宗,讲到改革政治的必要性时说:“盖汉之张角三十六万同日而起,所在郡国莫能发其谋;唐之黄巢横行天下,而所至将吏无敢与之抗者。汉唐之所以亡,祸自此始”(《上仁宗皇帝书》)。这是说,只有进行改革,才能避免农民革命风暴的打击,巩固宋王朝的反动统治。为了巩固地主阶级对农民的统治,王安石又在不同程度上宣扬了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观点,这就造成了他的唯物主义学说和朴素的辩证法思想的不彻底性。